匆匆

【青你群像】消防故事

很好的故事

玻璃花卷罐:

         


- 全文1w9+


- 改编自长篇报告文学《最深的水是泪水》,剧情参照电影《烈火英雄》


- cp含量排序:正中夏淮、南元北喆、春华秋施、饼干盒、桃桃红柚、煊陌、谷弛、希事宁人、嘉栎


- 随便写写/ooc


       


       


李汶翰艰难地穿越火场,在二楼找到了躲在柜子里的孩子。火势过大,他只得打破窗户引火,在嘉羿的支援下护送小孩安全逃离。


“屋里还有易燃易爆品吗?”


火锅店的主人抱紧孩子拼命摇头,说没有了,都烧完了。李汶翰见他心思全扑在孩子身上,便也不再多问。


他在火场逗留时间太长,多少吸入了一些烟尘,这时候头晕又目眩,只好让嘉羿带着新人负责后续清理工作。


“走,大浪。”嘉羿朝他一挥手,身着消防服的少年兴奋地跑了过去。


新人叫陈涛,是三队陈宥维的弟弟,算是大家一起看着长大。陈宥维是特勤队的青年才俊,在训练营时便一直与李汶翰争夺一二名次,每每都是惜败。


但这并不影响陈涛崇拜自己的哥哥。


他立志做一名特勤兵,凭借优异的成绩在学校提前毕业,被陈宥维安排在李汶翰的队伍里。李汶翰还记得陈涛入队前一天,陈宥维拎着一箱桃子跑到一队分发,拜托他多照顾照顾陈涛。


没人不喜欢陈涛这样的小孩子,懂事又认真,学习成绩好且不惧交际,除了喜欢晒表和在不重要的时候端架子以外没有任何富家子弟的毛病,活脱脱一个别人家小孩。不用陈宥维说,李汶翰自然会照顾好他。


可兄弟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他和嘉羿瓜分了其中一半的水蜜桃。隔天陈涛到他办公室报道,扑面而来一股熟悉的桃味,两个人皆是暗中尴尬。


陈涛跑到嘉羿身边,高兴地冲李汶翰比了个ok的姿势,踩着水进入火锅店。李汶翰看到小少年眼中的光彩就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发自内心地露出笑意。


“大浪,把这边清理一下,我来检查火灾发生原因。”嘉羿环顾了一圈,见现场已无大碍,放心地向陈涛指了指大厅的位置,自己往后厨方向走去。


陈涛点点头。但他看着一桌一桌烧焦的木头,一时不知从何下手,站在那里侦查了半天的地形才决定从最靠里的一桌开始处理。他心说自己先前表现得太过兴奋,不符合一个消防官兵成熟稳重的形象,接下来一定要好好表现。


他站在桌前检查可燃物,突然注意到眼前焦黑的墙壁像是扇门,气流正沿着门底和地面的缝隙往里涌。


他疑惑地向前走,正想要推开门一探究竟时,嘉羿从后厨出来了。他见陈涛呆呆看着地上的模样不禁纳闷,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看,脸色巨变。


防护服的设计以保障人身安全为主,大部分声音也会被隔绝。


嘉羿拼命挥动手臂,大声喊着陈涛的名字,叫他快撤出来,陈涛置若罔闻,仍在前进。


李汶翰刚处理完伤口就看到嘉羿夸张的动作。他看到火锅店摇摇欲坠的招牌,猛然站起身,大声喊:“所有人,往后撤!撤!全部往后撤!”


陈涛终于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身,嘉羿喊叫的动作在他眼里变成了慢放,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门锁掉落在地,他僵硬着回头,六七个燃气罐在房间里静静陈立。嘉羿向他冲来,每一帧都变得如此缓慢,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可实际上他只是向后退了半步。


轰——


       


       


“李汶翰…”陈宥维咬紧牙关指着他的鼻子,“李汶翰,你当了十年的特勤兵,还不知道这种高危现场要进行二次爆炸排查吗!?”


“一个新人第一次进火场,没有班长级以上的人跟着?嗯?”他眼眶通红,拳头握得死紧,“火场纪律都被你们扔到哪里去了!?!”


李汶翰脸上一片死灰。


“我当初拜托你的时候,和你说过什么?”陈宥维抓住李汶翰的衣领,逼迫他看向自己,“我说,照顾一下他,他实战经验太少,要多练,严格地练……然后你他妈就把他直接扔进去!?”


李汶翰看着陈宥维歇斯底里的陌生模样,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是他违反纪律,也是他没有提前排查隐患。


“对不起。”


“李汶翰,你告诉我。”陈宥维放开他,笑得比哭还难看,“道歉有用吗?”


李汶翰严重违反火场纪律,被记过一次,撤销特勤一队队长一职,由三队队长陈宥维接任。


隔天,陈宥维在李汶翰面前撕碎了那张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任职书。


他冷冷地看着李汶翰,沉声道:“如果这这张纸要拿我弟弟的命来换,那我宁可不要。”


陈涛仍在医院抢救。


防护服替他挡住了烈火,没能减轻爆炸造成的影响。陈宥维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ICU病床上虚弱的弟弟,大面积的烧伤和爆炸造成的各种移位带来了两张病危通知书,陈宥维颤着手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跌坐在长椅上,捂着脸流泪。


 


 


D市消防特勤队由U9、D5、O5和A5四个分队构成。U9内部两两配对,分散在各区带队。D5负责陆上特勤、A5主攻空域,O5则汇集技术、医疗、公关等多领域人才。


他们二十多个人来自同一训练营,大大小小的纠纷从年少时生根,如今嬉笑怒骂皆是互相看不顺眼。


施展每年最期待的就是综合会议和集体团建。他看着李汶翰和陈宥维笑得虚伪,D5众人随意地玩着牌;O5一向佛系,A5习惯圈地自萌。


徐炳超抽一张10扔在李汶翰面前朝他扬扬下巴,李汶翰丢出一张Q,笑得嘲讽。何昶希在和王喆打游戏,输一把赢一把大概是国服第一扁鹊最后的温柔。李振宁偏过头去看他们,神色略有些不耐。施展很久以前就注意到,李振宁总是对何昶希有一点奇怪的探究欲。何昶希长相精致,在一众汉子之间乍一看带点女气。他是名副其实的交际花,有种游离人间花花公子的气质。


这些人明面上硝烟弥漫,暗地里情潮翻涌。


胡文煊从林陌进门以后就没移开过视线,被盯着的人毫无自觉,眯着眼睛打哈欠。姚弛朝谷蓝帝挥挥手,谷老师点头致意。夏瀚宇又在角落里撕嘴皮,目光却集中在跟管栎打打闹闹的连淮伟身上。


施展旁边坐着U9的胡春杨,比起周围其他人像极了乖巧的中学生。他的脸有些婴儿肥,肉嘟嘟的,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施展有恋物癖,喜欢捏软软的东西。他忍不住戳戳胡春杨的右脸。胡春杨愣了愣,见他意犹未尽,犹豫着送上了左脸。


好软,好可爱,施展想。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陈宥维沉默,何昶希冷眼看着他,管栎和李振宁在一旁笑眯眯地看戏,李汶翰站起身朝他走来。他颤抖着收回手,眼睁睁看着身旁的人从小白兔换成了大老虎。


他只好正襟危坐,继续看大狮子逗弄小猫咪被反挠一爪的奇幻场景。


他们这些人有过争执、不合,互相看不顺眼却也是彼此最重要的人。这种关系很奇妙,施展想,如果是在路上相遇,他们定会吵得不可开交;可到了火场,他们必然成为对方最坚实可靠的后盾。


但是现在……


他看向从始至终未曾开口的少年,手指微微颤动。


那时候没有人相信施展真的能追到胡春杨。然而事实是,他们一起吃了几顿火锅,上了几次床,顺理成章住在一起。他看着胡春杨“鹅鹅鹅”地笑着,心里被温馨感充盈,连李汶翰暴怒的面孔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听见胡春杨小声对他说,我们不会分开。


他满心欢喜去牵小恋人的手,眼前的画面骤然碎片化,施展睁开眼,茫然地环顾四周。酱油瓶里一束小雏菊早已枯萎,鱼缸里只剩下一条蓝色斗鱼,床的另一侧空空荡荡。


他只是又梦到了陈年往事。


洗漱,穿戴,上班……习惯一个人生活并不是什么难事。


办公室里,陈宥维正坐在他对面。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萦绕不去,施展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天气阴沉。


施展难得沉默,两人相顾无言半晌,他才开口:“你该归队了。”


       


       


海湾区是这座城最热闹的地方。D市的港口见证岁月变迁,百年来养活了一代又一代人。船只来来往往,一派繁华景象。


维多利亚号是今天凌晨进港的外籍油船,船上的工人正聚在一起吃饭。只有在几口干粮一口水的茶余饭后,他们才能聊聊自己的家人。长松是这趟船新来的小工,事少人机灵,小尾巴似的跟在师傅身后。师傅跟了十几年的船,每一步都给小孩讲的清清楚楚。没一会儿,船长室传来消息,调换原定的1号油舱。师傅困惑地看过去。他记得换舱需要海关申报,刚搭上港没几个小时的外国佬办事速度没这么快。长松也想到了,他笑着应下,去看其他舱的油压。他们都是拿钱替人办事的,家里还有几张嘴嗷嗷待哺,没必要多嘴。师傅点点头,说那就换十号舱吧。今天港口风大,长松跟师傅离的有点距离,没怎么听清。他的手边是四号舱的中控,数表上油压正常,他用力拉闸。


距离油船不远处的油罐区,穿着化学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室外读表。


“硫化剂可以去除原油中的硫化氢,但一定要控制好量,一旦比例不对,管道就会发生爆炸。”


实习的学生们忙不迭点头,笔下不停。讲课的老师欣慰地看着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念叨:“一定要注意安全,安全最重要啊。”


       


       


“什么?怎么会没油?”外籍船长恼怒,“我们申报的是满舱,四号舱一向只装半舱,他们不知道吗?”


“算了船长。“副手看向甲板,“跟中方说一声吧。”


学生们继续跟着老师参观户外管道铺设,落在最后的男生还在记录表上的数据。他看着稳定的指针,在纸上打着草稿计算硫化剂比例。好友喊他快跟上,他抹一把汗,刚准备追过去,指针轻微地移动了一下。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产生了错觉,推着镜架凑近数表查看。与此同时,靠近输油管道的学生也听到了细微的动静,像是碳素钢材受到撞击的闷响。


“老师!”读表的男生大喊,“老师!”


指针在他面前快速偏移,老师也听到了响声。他惊恐地看向输油管,一声“快跑”还没说出口,膨胀的气体撑爆管体,在接触空气的瞬间爆炸。


他们连躲闪的功夫都没有。


       


       


“D市消防特勤队全体注意,D市消防特勤队全体注意。”


李振宁从书案前抬起头,姚明明正在楼下训那群新兵蛋子;施展关上病房的门,嘱咐护士按时注射药剂;孙泽霖和吴承泽正因谁是狗吵得不可开交,林陌睡不醒似的眯眼捧茶笑看;谷蓝帝难得严肃,丁飞俊脸上笑意尽失;姚弛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应急预案。


“我市海湾区发生油罐爆炸重大火灾事件,请迅速前往火灾现场。”


       


       


爆炸产生的震感波及到了方圆百里的住户,油罐区周边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空气是滚烫的,泄露的原油正源源不断为大火提供燃料。火龙随着风势旋转方向,很快连成一片火海,丈余长的火舌灼烧二十几米高的油罐罐体,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在蓄势待发。


王喆和邓超元在消防临时指挥中心碰面,又匆匆分别。


“吉吉。”邓超元从远处喊。


王喆回头,爱人正朝他挥手。邓超元的身影逆着光,王喆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邓超元又喊:“一会儿我们回家吃饭!我忘记给豆奶留冻干了!”


周围一片哄笑。


特勤二队队长邓超元被安排进行远程控水任务,负责海域方面的火情汇报和控制。王喆留在临时指挥处跟踪热力图。


此时距离李汶翰带队进入火场已经超过十分钟,油罐区的气温不断上升,刺鼻的气味灼烧着每个人的心。


“海湾区临港共有六个十万立方米的油罐,爆炸量级相当于引爆十个原子弹。”王喆快速敲打键盘,屏幕上呈现出一副完整的拟像图。


总指挥官神色凝重:“各中队听从指令,调用所有水炮,集中控制A01区周围火势。”


与此同时,王喆的对讲机里传来邓超元铿锵有力的声音:“远程调水准备完毕,请指示。”


总指挥点点头:“开始调水!”


       


       


李汶翰和陈宥维带着先遣部队进入油罐区正面迎击。火烧得越来越旺了,他们必须在火势蔓延之前平息现状。


陈宥维全权负责现场。他还没从打击中走出来,按理说不该上火场。可这场火来得太快太猛,他们谁都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站在了这里。三辆消防车率先进入油罐区,水管和泡沫准备完毕,他们拖着四十公斤的水炮往前走,贴着火根打,为泵房降温。


火势不断蔓延,此处灭那处起,他们打得艰难。


通讯设备里传出王喆清冷的声音:“罐体上方温度过高,请及时控制。”


陈宥维点点头,朝身后大声喊:“升勾梯!”


勾梯顺利地架在罐体上,几个新兵训练有素地扛起水炮往上爬。李汶翰隐约听到气流回转的声音,他抬头看去,一切正常。


陈宥维仍在靠近泵房的位置指挥。


突然,一阵尖利的声音响起,像是水烧开的鸣声,又像是火在呼啸。他确信陈宥维和其他人都没有听见。李汶翰三步并作两步按住陈宥维的肩膀,朝他大声说:“罐体要爆炸了!快点走!”陈宥维皱眉看向油罐,目光所及并没有李汶翰说的任何迹象。他本就和李汶翰心生嫌隙,此时更是心急火燎。


他后退一步,两人四目交汇,一秒不到的动作里,陈宥维做出了决定: “撤!全都撤下来!水炮在前,往安全区退!”


话音刚落,那阵声音转响,这下所有人都听到了。勾梯上的消防兵快速撤下,可第二次爆炸来的太快,一阵火浪像红箭冲上天空,巨大的冲击波撂倒了地面上所有的人。还没来得及撤下来的兵被震波击倒在地上。
“快!扶起伤员!回安全区!”


       


       


“01床准备酒精消毒,05安排救护车送往医院,08床打镇定。”


临时救护处担架来来往往,进比出多。施展看着一波又一波伤员被送入,看到焦黑的肢体和几近溃烂的皮肤,心里一阵发慌。伤员越来越多,他必须立刻随车回市医院安排手术。


他一边急着回市里,一边又不忍离开。


先前第一波伤员送入时,他根本不敢看那些人的脸,他怕一抬头,眯起眼睛笑得傻乎乎的小孩就在看他,他怕那些溃烂的皮肉和痛苦的呻吟是自己怎么都舍不得的漂亮小孩发出的。而现在,他着了魔似的紧紧盯着入口。


他的心里什么都不剩了,胡春杨三个字填得满满的。他祈求,如果下一个人是胡春杨,自己就要把他带走。


上帝没有回应如此渺小的愿望。上车的那一刻,他又想,要是能再见杨杨一次就好了。


胡春杨和何昶希正抬着伤员往救护处走。这场火太大了,大到所有人眼里只剩下可怖的红,只剩下高悬的火龙。毋庸置疑,他们每一次上火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他们是消防特勤最优秀的精英,他们必须成为希望。可当辐射热烤弯了金属灯杆,他拉着何昶希躲开轰倒的钢筋时,胡春杨出奇地想施展。他知道施展这会儿一定在救护处忙得不可开交,暂时不会有危险,但他的命已经赤条条摆在这儿,他们之间的那些争执突然变得无比可笑。


行了嘛,胡春杨想,以后施展爱说自己漂亮就漂亮,只要能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他又想到吵架的导火索,顿时咬牙切齿:但要再说老子像女人,打爆他的狗头。


他的最后一点小心思没能实现,到达救护处时施展已经带着重伤病患离开。胡春杨点点头没说什么,和何昶希一路快跑回到队伍里。


他把施展两个字放在心口回甘,然后藏进心底某处。


他们要赢。


       


       


邓超元和胡家豪在小船上给调水设备盯梢,其余队员在岸上组织铺管。水源源不断涌入火灾区域,邓超元盘着腿坐在船上,心里忧虑豆奶的饮食情况。他知道回去以后王喆定要跟他好好谈谈孩子的喂养问题,有一顿没一顿算什么照顾。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胡家豪疑惑地看向他。


“没事,想儿子了。”一张帅脸满是愁容。


胡家豪更加疑惑:“嫂子,不对,口、口哥还有这技能吗?”


邓超元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一顿拳打脚踢招待。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发现水泵发力不如之前猛,胡家豪把绳子系在腰间,另一端扔给邓超元,上衣一脱跳下水,往水泵运转的方向游去。


       


       


临时指挥中心气氛压抑。王喆身旁的技术人员正在拟火灾成像。他负责多处的对接,手下动作飞快,键盘敲击声成为了他耳所能闻的全部。


他从看到数据的那一刻开始就意识到了这场火的可怕。十万立方米的原油储罐一旦点燃,引发油罐区爆炸,整个海湾区、整个D市都将不复存在。泄露的原油将继续在海上燃烧,波及周围国家地区的安危。


海港技术人员传来油罐区爆炸前的使用状况图。爆炸发生的太快,工人根本来不及关上其他阀门,更多的原油正在向A01罐体涌入。这个认知令他脸上血色尽失。与此同时,A01区一条路相隔的罐体温度也在慢慢升高,他靠近屏幕想看清立体图上标识的罐体名,一瞬间睁大了眼。


“这场火是由于油罐区地势较高,泄露原油向低洼地区涌导致的流淌火,我们要做好……”


“总指挥……”王喆脸色苍白地打断他,“刚刚收到港口的反馈,其他区域的原油还在输入A01油罐,并且起火的A01区旁边……是化学储罐区。”


他顿了顿:“存放着……超过五吨苯和氰化物。”


临时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半晌,总指挥才传讯U9集合。


他看着眼前的青年们,青涩的少年气被一次又一次的任务磨砺,转眼他们都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队长们。


“各位消防特勤兵们,现在局势极端严峻,我们要组建一支攻坚部队,守好化学罐区。”总指挥顿了顿,“通俗来说,就是一支敢死队。”


       


       


此刻,穿着一身正装姚弛正面对数百个镜头。他站在国徽前,将现有情况公布与众,又反复强调我方将倾尽一切物力人力来平息这场大火,请市民朋友不要慌张,也请各国支持D市火灾援助工作。


第一场结束,他持着端庄的模样走下台,休息室厚重的大门把喧闹的提问声隔绝在身后,他瞬间脱力。


姚弛满身是汗。他从未如此惧怕提问和镜头,送到自己手上的报告已经被捏得皱巴巴。一个又一个坏消息传来,他知道朋友们正奋战在第一线,而自己能做的只有安抚民众情绪,将实情告知媒体。


助理送来一份文件,是对空域控制的批准。姚弛脑海里浮现出林陌一向处变不惊、笑眯眯的模样,稍稍解除了一些焦虑。他又想到胡文煊像只小狐狸扒着哥哥喊“陌陌”,想到D5众人,想到……想到他强迫自己不去思念的人。


他们已经有一周没见面,聊天记录停留在中午他嘱咐感冒的恋人注意身体。今晚本该是他们难得的烛光晚餐夜,丁飞俊早在前两天向他通风报信,说谷蓝帝最近心情特别好,还准备了好多礼物。队友不明缘由,但姚弛看着桌上新到的香槟玫瑰,心下了然。


他打开Timetable,一个大大的红心浮现,提醒他今天是相恋六周年纪念日。


他好像被这场遥远的火劈成了两半,一半勉力支撑,一半疯狂地想念谷蓝帝。


门又开了。他整理好西装,和远方的爱人一起走向战场。


       


       


“陌哥!终于到咱们出场了。”吴承泽兴致冲冲,摩拳擦掌。林陌此时的状态与平日里截然不同,一双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的火。他推杆拉麦的动作干净利落,眼中尽是坚定和决毅。林陌和吴承泽的直升机在前开道,连淮伟和孙泽霖跟在后面。机上承载着大量干粉,意图从空中控制罐顶的火势。


罐体后方区域,D5特勤组整装待发。他们必须护送港口技术人员进入罐区关上闸门,阻断A01罐的原油供应。技术人员第一次遇到这种大场面,早已抖如筛糠。他艰难地套上防护服,几乎是被谷蓝帝和胡文煊架着走进火场。


“这个,只要打开防护罩,通上电,螺丝掉下去,就算关上了。”他抹一把汗,匆忙地拧着螺丝。


谷蓝帝守在他旁边,胡文煊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油罐和厂房的自动喷淋系统为什么不启动?”谷蓝帝先前便不解。大型化工企业都有严密到无可挑剔的消防设施、报警装置和喷淋系统。第一套失灵还有第二套、第三套跟上。在理论上,或者说在图纸设计上,这些措施全都应该万无一失。


技术人员苦笑一声:“没电啊。”


第一次爆炸形成的震波已经毁掉了整个油罐区的电力供应,就连现在通电关闸,也只是依靠电力车的支援。


原油燃烧发出的爆裂声刺激着他们的神经,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二次爆炸。谷蓝帝的通讯设备沙沙作响,他们对视一眼,看向上空。


是直升机支援到达了。


胡文煊脸上难掩一丝惊喜。他们已经成功关闭B区的三个阀门,只差一个便可前往下一处。


这时,泵房火势加大,火头拧着劲儿往高飙升。火苗原来是红堂堂的,这时变成了白色,伴随奇特的呼啸声。


“准备干粉投放。”


第一架直升机缓缓靠近A01油罐罐顶。只要扑灭罐顶的火,就能给陆上作战减轻不少压力。


谷蓝帝护着技术人员低下头,避免被干粉堵住口鼻。胡文煊仍在看着那架直升机,好像这样就能透过玻璃窗看见恋人的身影。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所以一眼也好,最后一眼也好,胡文煊想再看看林陌笑眯眯的模样。


就在这时,火势又变了,不再是红焰的浪头,是四处乱窜的白光,比电焊火光还刺眼。谷蓝帝当机立断把胡文煊拉下来护在身前。


       


       


胡家豪清除了堵着水泵口的垃圾,很快被邓超元拉回来。


不知是胡家豪没力还是水太滑,他费了好大劲才把人拉上船。胡家豪裸着上身坐在船头,身上星星点点沾着黑色的油污。邓超元皱眉,这片水域不算干净,但也不至于……他揩一块污垢在手上撵了撵,一股刺激性气味在鼻尖飘散开来。


“我操……”他立刻转头看向油罐区,就在同时,一阵巨响,火光冲天。


       


       


750毫米的管道爆炸了。


这一次的爆炸几乎要轰开地面,窨井盖跟子弹似的冲上天空,又迫于重力往下砸,到处都是横飞的石块和井盖,别说人了,就是往墙上挨那么一下都要嵌入几十厘米。消防兵躲闪不及,临时指挥中心也着了火苗。


王喆对着通讯设备叫丁飞俊的名字,对面毫无回音,一个新兵连滚带爬跑进来,哭丧着脸说电力车毁了。他颤着手向谷蓝帝的频道发去问话。


掀起的气浪把谷蓝帝三人推出四五米,飞溅的沸油在脸上烫出一片大泡。胡文煊艰难地睁开眼,入目便是被气浪掀翻控制不住的直升机和一路洒下的干粉。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踉跄着起身要往前扑,被谷蓝帝一把拉住。他的目光离不开那架失控的直升机了,直到一向温和冷静的谷蓝帝抓着他的领子,他才回过神来。


“胡文煊!你给我清醒一点!林陌未必在那架直升机上!”谷蓝帝抹了把脸,燎起的水泡疼得他说起话来咬牙切齿,“B区关上了,我们去C区。”


技术人员已经被死亡的恐惧占据了全部。他摆着手拒绝说不去,被胡文煊置若罔闻地拖着走。这个中年男人快要崩溃,他用尽全身力气甩开胡文煊的手,坐倒在地上痛哭流涕:“我还有老婆孩子,我不想去送死啊!”


胡文煊眼眶通红,他咬着牙,指着坠落的直升机:“你看到了吗!我老婆就在那架飞机上!”他吼得撕心裂肺,谷蓝帝不忍地撇过脑袋。技术人员抹了把眼泪,也吼他:“可是电力车没了啊!没电了!没电还怎么关闸门啊!”


谷蓝帝拍拍胡文煊的肩膀,又把地上的技术人员拉起来。


“走吧。”


他们必须撤出去了。


       


       


“最近的电力车调派过来也要二十分钟。”王喆额头流下冷汗,“我们未必能等到。”


总指挥点点头:“港口的应急预案里,应该有手动的设计吧。”


“有,但……但手动关闸需要转80扣,一扣为100转。”


“……”总指挥沉默片刻,不知是向什么妥协,叹口气,“把李汶翰叫回来。”


训练营时期,李汶翰一向是排名第一的佼佼者,为人真诚又幽默,人缘很好。他长相偏秀气,身上的肌肉片子倒是不作假。“可靠”是每个人对他的第一印象,以至于他们年轻一辈的所有人都已养成习惯,遇到问题第一时间叫“汶翰哥”来解决。


李汶翰收到这一任务,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说定不辱使命,又说一定会把闸门关上。王喆看着他,一想到这就该是最后一面,眼眶微红。八千转,一个人,四个闸门。在现在的火势下,就是拼了命也未必能做到。可李汶翰不怕,他好像生来就是为了这个。


“你们……一定要关上阀门。”


李汶翰转过头,徐炳超正在斜后方看着他。他上前两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不辱使命。”


       


       


泵房爆炸崩起的水泥块、钢铁零件四处横飞,爆炸一声接着一声。


“夏瀚宇!去拿泡沫来!”管栎大声喊。他们的几支水炮快要弹尽粮绝,各处供应都不足。夏瀚宇几乎是饿狼扑食一般才抢到几箱泡沫,火速跑回油罐区。


打油火必须贴近打,打火的根基。只有打火根,才能让火一点点后退。嘉羿和管栎扛着水炮,一步一步往里打,往里迈。旁边李振宁和姚明明已经快坚持不住,脸上的皮肤都像是挣开了,烤爆了。他们戴的防火护目镜有过滤功能,看眼前一片红,找不清火根的位置。胡春杨把护目镜推上去,眉毛呼地燎了,把嘴里的唾沫都吸干了。原油燃烧跟油锅里的油燃烧是一样的,边烧边蹦星子。陈宥维感觉油溅到脸上,立刻起一片泡,他赶紧撩一把泡沫水泼到脸上。


他们拼了命的往前打,水带跟不上,一个接一个地跟消防车脱节。他们所处位置低,流淌火从四面包抄,在这里形成一个火焰飙高的火湖。等回过神来时,几个人已经被困在中间。


流淌火逐渐逼近,夏瀚宇回来了。


“老夏!去叫人!”他们隔着火喊道。


夏瀚宇闻言愣了一秒,向右跑去。管栎急了,他说跑反了,往左边跑!夏瀚宇置若罔闻。火已经燎着何昶希的防护靴,李振宁刚抹了把滴水的水泡帮他把火踩灭,自己的衣角又被点着。他知道何昶希的体力一向是九个人当中最差的,油火这样直直地烧着,怕是要把人烤死在里面。何昶希大口地喘着气,鼻腔里全是难闻的味道。他被烟呛了一下,狠命地咳嗽。李振宁忙把人往中间的位置扯,自己站到边缘的位置去。


就在这时,夏瀚宇回来了。他带着泡沫枪,四十多公斤的东西被他一个人扛在肩上打,脚步坚定地为他们从火里破开一条道。


“快点出来!”夏瀚宇难得大声说话,却无人模仿。他一步步往里走,李振宁咬紧牙关扶起何昶希往外冲,嘉羿护着管栎,姚明明还在愣神,被陈宥维一把推了出去。


“陈宥维!走啊!”夏瀚宇扛着泡沫枪,右肩快提不起劲,勉强拉住殿后的陈宥维往外走。陈宥维还要说什么感谢的话,崩起的水泥块和钢铁零件发出撞击声,横立在两个罐体之间的钢筋走道突然坠落。陈宥维被踹了一脚,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手从地上咕咕沸腾的油里拿出来全是血泡。他转头一看,夏瀚宇半个身子被水泥管压住,泡沫枪孤零零地滚在一边,被大火吞没。


“夏瀚宇!!”陈宥维冲过去。


       


       


在陈宥维的印象里,夏瀚宇是个沉默的人。


他常常坐在角落,一双眼懒懒地耷拉着,不爱热闹,不厌烦吵闹。


他总是面无表情地撕嘴皮,被施展评价说是焦虑的一种。夏瀚宇矢口否认:娘胎里带出来的习惯,和心理有什么关系?


只有邓超元知道这毛病以前没这么严重。


U9一闲下来就是大型儿童收养所,姚明明带头模仿夏瀚宇说话,嘉羿后来居上,“老夏模仿秀”就跟“肥沃地开森”病毒一样很快在众人之间传播开。夏瀚宇闻言没什么脾气,继续在一旁撕着嘴皮冷笑。


邓超元问他为什么要做消防兵,夏瀚宇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不缺生计,也不是个一腔热血的少年,你不能说他没有家国情怀,但也确实很难想象他热心的模样。所以这个选择在其他人看来实在是件很奇怪的事。


他好像对一切都没有追求,攥紧了手里的,其他一概不过问。


连淮伟和他在一起将近三年,每一步都走得糊里糊涂。小连有时也会跟管栎抱怨,说为什么自己突然就脱单了,为什么又活的像单身。管栎面带笑意朝他摇摇头:“消防部队没有爱情。”他和嘉羿一周没见面,自己也在汪汪叫。


连淮伟和夏瀚宇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小连负责说,老夏负责听,偶尔拌嘴几句,也被一笔带过。他们把对方视为家人,吵吵闹闹都是生活调剂。


可就在出队前夕,他们吵了一架。


夏瀚宇从来不把“爱”字挂在嘴上,但听多了队友卿卿我我,连淮伟也会有些小心思。


于是他趁着送资料的机会溜到自家老夏的办公室,哄他说些好听的话。夏瀚宇耳朵红得厉害,他被连淮伟闹得不行,又察觉到门口一堆好事的队友在偷看,心里一急,语气生硬得像块石头。


“连淮伟你是不是有病?”


他难得这么大声,像是要赶走门外的看客。可连淮伟被他这么一吼,压抑的情绪上涌。他有时吵吵闹闹,爱逗人开心,也一向是个心思敏感、希望能听到男友的爱意的人。


或许“习惯了”只是无奈的另一种说法。


他静静地看了夏瀚宇几秒,夺门而出。夏瀚宇既没拉住连淮伟的手,又拉不下脸来道歉。他被管栎说了一顿,可归根结底,不就是害羞吗。他爱连淮伟这点,毋庸置疑。


夏瀚宇拒绝了李汶翰等人的好意。他第一次提前下班,一个人晃悠晃悠走到珠宝店门口。


很奇怪,过去二十几年的时光为他养成了独自购物的好习惯,可在一起之后的三年里,每一次都是连淮伟硬拖着他逛街。他听到身边叽叽喳喳不停,侧过脸就能看到神采奕奕的爱人,心里也会翻涌起甜蜜的情绪。


这种情绪对人体成瘾性,孤独感大概是这个瘾症的症状。


他站在琳琅满目的钻戒前,身旁空空荡荡,心里缺了一大块。


夏瀚宇的浪漫是种难以捉摸的东西。就好像连淮伟稀里糊涂谈起恋爱,其实是被夏瀚宇套着一步步走进去;连淮伟生病时的那碗粥,其实是夏瀚宇边查百度边做的。就连如今买下的这枚素戒,也是爱人很久以前逛街时多看了几眼的款式。


他不善用语言表达爱意,但他爱连淮伟。


还没等他把怀里的戒指送出去,海湾区的大火烧起来了。


他们是消防特勤兵,他们有使命、有热爱,有必须要守护的东西。


       


       


夏瀚宇被倒塌的通道架困在火堆里,口鼻被原油燃烧的气味封住,目所能及皆是熊熊烈火。


看到陈宥维挣扎着要冲向自己,他很高兴,但也更欣慰管栎和嘉羿替自己拦住了他。


他救了他们吗?或许没有,这场火会烧光整座城市。又或许……或许自己守住了这座城市的最后希望。


怎么办?他问自己,连淮伟该怎么办?还没来得及向他道歉,没告诉他自己有多爱他。


没过几秒,他又想:好吧,这是最后的好事了。连淮伟要是恨他就好了,就能遇见其他人,过更安稳的生活了。


他颤着手伸进怀里,戒指在紧靠胸膛的口袋里发烫。他想拿出来扔给陈宥维,拜托他们照顾好连淮伟,但他最后并没有这么做。夏瀚宇睁大了眼看着阴沉的夜空,火焰已经吞噬了他的下半身,双颊的皮肤快要溃烂,他痛得失去知觉。


陈宥维在喊他的名字,可他听不见。如果泪水可以扑灭火种,他此刻必然已经全身而退。


夏瀚宇朝着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连淮伟的名字。


他不情愿地闭上眼,手仍紧紧地捂在胸口的位置。


“我爱你。”


       


       


远在驾驶舱的连淮伟心脏骤然一阵狂跳。他若有所觉地往下看,油罐顶上火势汹涌,无数消防兵在罐区周围负隅抵抗。他想,这其中一定有他的爱人。


“小连,戒指送出去没?”孙泽霖问。


连淮伟摸上心口,那里存放着他的所有爱意。连淮伟知道自家马儿不擅表达,但情人节的歌是他录的,玫瑰也是他订的,他们之间的感情本就不需要这么直白。


他笑着回答说还没有,等打完这场硬仗就去跟夏瀚宇求婚。


孙泽霖点头,说火一定会被扑灭的。


相爱的人也一定会永远在一起。连淮伟在心里补充。


       


       


原油聚成的流淌火堆积在墙根,火苗窜起有三米多高。没人听说过火能把墙烧倒的事,可这道30厘米厚的混凝土墙已经被烧酥,再多烧会儿定会倒塌。


陈宥维等人收敛了情绪,胡乱抹干净脸上的泪。他们收到的命令是死守化学罐区,如今流淌火已经烧到了面前,再有十几米就要燎到罐体。管栎猛然间朝火场右侧冲去,嘉羿一时脱力没拦住,大声叫他的名字。


谁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水快用尽了,泡沫枪也被烧得只剩下铸铁的底盘,他们一边徒手搬砖来阻挡流淌火进入罐区,一边祈求远程水力供应能够尽快跟上。


大型车的轰鸣声转响,一辆翻斗车破火而来。管栎坐在驾驶位上喘着粗气,心里纳闷这车怎么这么难开,全然忘记自己考了三四次才过的是C级驾照。


翻斗车上装满了砂土,想必是调集来的支援,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他在陈宥维的指挥下倒着开进大火里,把砂土准确地倾泻在墙跟的火上,一下子就掩灭了火。一堆又一堆的土和砖筑起一道土坝,暂时保住了墙和化学罐区。嘉羿迎过去,管栎坐在驾驶室朝他笑。


轮胎承受不住火烤,热量堆积到临界,后胎骤然爆炸。陈宥维赶紧拉开胡春杨,嘉羿朝管栎喊:“快下来!”管栎被震得脑袋砸到车顶,好在土还埋得严严实实,他松了口气,挂上挡就去开门。可不知这大型翻斗车什么构造,车门自动落锁,他从里面推不动,又去推副驾驶的门,也打不开。


嘉羿见状简直要急疯了。他喊管栎低下头,一块板砖扔向玻璃,管栎只感觉到车身轻微的震动。驾驶室里愈发闷热,嘉羿又捡了东西往上砸。管栎抬起头,透过玻璃看着嘉羿慌乱地模样,他看到一向喜欢朝自己撒娇的小嗲精眉头紧锁,脸上黑乎乎的,不禁莞尔。他摸着玻璃想去触碰那张面孔,又一块红砖砸上来。


“新新呀……”管栎轻声说。


下雨了。嘉羿他们感觉不出下雨,只觉得防护镜模糊了,身上的衣服更沉。管栎却看得清清楚楚,雨落在车窗玻璃上是黑的,是黏稠的油。高温把油蒸发到天上,油的云撑不住又掉下来了。他想,这辆车应该保不住了,得让嘉羿他们尽快远离。还没来得及开口,碎玻璃溅了一身,险些划到他的眼睛。一个巨大的石块砸穿了车窗,他又真切地听到嘉羿和陈宥维的声音。


管栎当机立断蹲踩着座椅踹开车窗周边的碎玻璃一跃而下,被嘉羿接住,紧紧地抱在怀里。他们度过了一个小劫,喜悦还没满上心头,身后的土坝撑不住了。


嘉羿和管栎交换了一个油味儿的吻,并肩站在一起。


“呼叫指挥中心,呼叫指挥中心!”陈宥维也不知道通讯设备还能不能用,他从未如此期盼王喆的声音,“水不够了!远程调水还需要多久!”


邓超元把绳子系在腰间,靠近岸边的海域已经燃起了点点油火,胡家豪把住绳子,颇有疑虑。邓超元回头看他,精壮的胸膛上满是黑色的油污。他们已经来回下水好几次,水泵力道大,吸入不少垃圾。


“犹豫什么?放绳子。”邓超元带上防护镜。


胡家豪心里砰砰直跳,直觉涌上心头,他整个人都是抗拒的。邓超元见状只觉得莫名其妙,一把拉过绳子往下跳,像只漂亮的黑天鹅,入水便没了踪影。他朝水泵的位置游去,定睛一看,一张渔网绞着扇叶,难怪总是使不上劲。


邓超元蹬着水泵边缘向外拉扯,那网像是生了自己的意识,随着水波缓缓散开。一个浪头打来,又收拢回来。就这样来回好几次,邓超元也没能把绞着扇叶的部分扯下来。肺里的氧气快要耗尽,他又朝着水泵蹬了一脚,成功把堵塞的一角拉了出来。


夜里的海水也是漆黑的,邓超元勉强在一片暗色中抽身。他刚动没两下,身后是麻线的质感,心下一紧,邓超元张开双臂往两边探,是巨大而厚重的网。


他被渔网包围了。


网的另一端不知是有怎样的重物,他被海浪托着往上游,渔网又把他拽下来。


胡家豪感觉到了邓超元的动静,忙把绳子往回拽。一边拽,一边还要注意油火,不能让邓超元上来就碰着。


       


       


徐炳超和李汶翰在C区转动阀门。一闸8000转,一共要关掉四个闸才能完全关上阀门,阻止原油输入。


周围皆是火光冲天,火场墙体的水泥块噼里啪啦往下掉,这是热辐射的后果,改变了水泥的分子结构,露出里头烤弯了的钢筋,可想而知人在其中的处境。


火最猛烈的时候,地面和地下管道里面全冒着红光。火随油在排洪沟、污水井和原油管道里燃烧,从下水道井盖的两个孔眼冒出尺高的火苗。


徐炳超和李汶翰咬紧牙关一圈一圈转着闸。一个多小时过去,第一、二道阀门才落下。他们的手套都被烫坏了,手掌心的肉黏在闸转盘上,扯下一片血红。


李汶翰甩甩手,可在高温环境里根本没用。徐炳超朝后看了眼,流淌火已经阻断了他们的后路。他们朝着上层的闸门一跃而上,继续下一个八千转。


沉重的隔热作战服和战靴里装满了油污,每个人脸上都是同样的乌黑。两人面目狰狞,相视时却能会心一笑。雨水穿越油烟的云层,落地时像墨一样。李汶翰仰面张嘴接雨水,一股子恶心的油味。他踉跄一步,喊徐炳超抬头喝水,徐炳超乖乖照做,又猛地低下头呸呸呸。李汶翰见状笑出声来。


他们分明已经筋疲力尽,眼前的闸门成为这场战役最后的希望。


“李汶翰。”徐炳超摘掉碍事的防护头套,额头青筋暴起,手下动作不停,“要是能活着出去,我有话要对你说。”


李汶翰身上落满了燃烧物的灰尘,脸在黑灰、汗水和火烤的作用下,像一座黑石头雕像。他手下动作顿了顿才开口。


“我也是。”


大火就这么烤着,他们贴在随时可能爆炸的油罐边上关阀。


       


       


化学罐区的地势在下坡,流淌火像一群疯狗在后面追。油火的浪头在下坡地一波一波地打下来,呼啸生响,远远看去,


管栎从泡沫液翻滚处捡起水枪,接着战斗。烧过的原油化成沥青,把水带黏在地上。陈宥维和胡春杨两个人都拽不动,只好叫上姚明明,三个人一起往前拖。大地比烧红的铁锅还要热,枪里一滴水都不剩了。何昶希快要把胆汁都吐出来,李振宁一边顺着他的背,一边抹水枪里残余的点滴液体给他润喉咙。


“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撑不住了啊……”胡春杨喃喃道,“连水都没有,这怎么打?”


火逼得越来越近,他们已然是靠着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化学罐体前,心里皆是一阵萧瑟。他们不怕死,但不能就这样手无寸铁地倒在这里。


身后的罐体表面起了褶皱,李振宁把何昶希护在背后,姚明明和胡春杨紧盯着油火流淌过来的方向。他们都还有挂念的人,还有需要完成的事,但在当下……陈宥维想到医院里的陈涛,鼻子一酸,眼眶红了。


他还不知道小孩能不能恢复,要是醒来知道自己没了,那些陪伴着一起长大的哥哥们也没了,该要怎么生活下去。他只能庆幸医院里还有施展坐镇,姚弛回来以后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他想趁着一切还没结束,录一段话给陈涛,可摘下破烂的手套往兜里摸,防护服边缘已经烧得干干净净,手机也掉了,他不禁叹了口气。


嘉羿和管栎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似乎这样就能抵抗所有的威胁,熬过这个夜晚。


       


       


李汶翰转上了最后一扣,兴奋地转过头去,却见徐炳超跪在管道上干呕。他赶忙把人扶起来。


到处都是烫的,裸露在外的皮肤往栏杆上一倚能瞬间烤熟。他们的双手都已经烂了,掌心是焦黑色的,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才勉强能站稳。


徐炳超的位置离油火近,每时每刻都在吸入粉尘和油烟,再好的身子也顶不住。李汶翰抬头,罐体上方的钢筋通道正摇摇欲坠,又看到侧方有一辆重载消防车。


他靠近徐炳超,在四溅的油火里轻声说:“结束了,我们一起走。一会儿我叫你跑,你就赶紧跑。”


徐炳超早已意识模糊,李汶翰的话成了他全部的支柱。李汶翰攀上罐体,捡起掉落的一小段钢筋,朝通道的连接处扔去。通道早就被烤酥了,几乎是应声落下,在火里架起了一道桥。


“快走!”


徐炳超应声而起,踩在钢筋通道上往前跑,到尽头时纵身一跃,用尽全身力气扒住消防车顶,强撑着疼痛把自己送上去。


他安全了。


徐炳超不可置信地跪坐在车顶上,他惊喜地喊:“翰哥!翰哥!我们出来了!李汶……”


李汶翰正在不远处的阀门前笑着看他,徐炳超手在颤抖,心凉透了。


通道承受不住重量和热量,轰然倒塌。他们像是在生与死的两端,徐炳超混乱的大脑里浮现了一个念头——李汶翰根本没想离开。


李汶翰见他安全了,隔着火海朝他挥手。他应该是笑了,但面部神经不听话。他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感官。眼前是最后一个闸,只要落下,阀门就关上了。他隐隐约约听到徐炳超喊他的名字,脸上变得湿湿的,流经溃烂的皮肤,又流到他的嘴边。


他尝了一口,人的泪水是咸的。


所有的油罐之间都有原油流淌,如果不关阀门,火会烧回来,烧到其他油罐的内部。每一个罐都会变成一颗原子弹。


A01罐的大火仍在熊熊燃烧,发出刺痛耳膜的尖叫声,管道喷射火球,黑烟伴随着烈焰犹如火山喷发。他用力转闸却寸步难移,抬头一看,螺丝已经掉下。


最后一个阀门也关上了。


流淌火如岩浆一般四方奔涌,井盖、阀门等钢铁设施好像被风吹起的纸片一样抛向空中。李汶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也变得轻飘飘的,像一张纸鸟,奔向天空。


       


       


海水是咸的,泛着工业油的味道。邓超元尝了一口,更加坚定了逃离的念头。他已经从网里挣脱出来,只是右脚还被渔网缠住,那端的东西怎么也甩不掉,沉甸甸地,要拉着他一道坠入海底。


像是人生走马灯,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画面。


他想到刚进训练营那会儿,王喆白得跟瓷娃娃似的。小少爷被家里扔进队里,娇生惯养的身子受不了,水土不服的毛病一个个往外涌,短短一周掉了十几斤的体重。邓超元和他一间寝室,自然担下了照顾人的重任。


小少爷初来乍到不擅交际,说话又轻又怯。他看着王喆一天天地开朗起来,每日每夜几乎只与他一个人说话,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种自豪感和保护欲。


没人能抵得住“特殊”和“被依赖”。


他把这份情感归结为战友情,第一次为自己拥有了诚挚的友谊而感到高兴。


那时他们洗衣房的机器是投币式的,一块钱一洗,价格合理公道。李汶翰疑惑他怎么每天都要找人换钱,邓超元理所当然地说:“王喆没硬币啊。”


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习惯邓超元每天准时准点接王喆回寝室,打饭带两套餐具,吃饭时自动挑走王喆不爱吃的蔬菜再投喂几块瘦肉的场景。连淮伟见状派夏瀚宇打听消息,夏瀚宇冷着一张脸站在邓超元面前,语调平平地问:“你和王喆什么关系?”一旁偷听的连淮伟闻言脱口而出一句“我晕”,差点就要暴露。


“我和王喆?好兄弟啊,看不出来吗?”邓超元挠头,不解地回答。


“他们这要是兄弟情,我把夏瀚宇名字倒着写。”连淮伟愤愤地说,管栎笑眯眯地泡了碗五黑粉,又问夏瀚宇要不要来一份。夏瀚宇摇摇头,管栎若有所思。


相熟以后,姚弛和施展都喜欢找王喆聊天。邓超元坐在床上,见他们旁若无人地聊着天,心里莫名烦闷。


天太热了,屋子里的空气都在炙烤着他的情绪。


他把书随手一丢,摔门而出,留下房间内三个人面面相觑。


夏日傍晚的空气是清新的,他缓缓吐出浊气,冷静了好一会儿,为自己刚刚的举动困惑不已。他是有点路怒脸,但坦白来说性格不算差,更没有随便朝谁发过脾气。


一定是天太热了。他想。


可觉总得睡,他纠结着怎么向王喆解释,惆怅地往宿舍走去。还没走近,就见一个消瘦的人影独自坐在台阶上,垂眸呆呆地看着地面。


月光萦绕在他的周围,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令邓超元的思绪和目光都只集中在这一处。他慢慢走过去,那人抬起头怯怯地看向他,轻声说:“超元,对不起,我们吵到你了。”


邓超元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被月光的晕染开来,澄澈又真诚。


他快溺死在里面。


邓超元拉起王喆,说夏天不能坐地上,会着凉。王喆摇摇头说对不起,邓超元一时语塞。


他说不是,不是冲你发火。


王喆又抬头眨着眼睛看他。他心说该死,空气又变热了,说出口的话一百八十度转弯,问他想不想吃点东西。


他带着王喆翻墙到了全时,买了一袋子的膨化食品和可乐。邓超元正准备结账,余光瞥见王喆在和关东煮大眼瞪小眼,像只好奇的小松鼠。离开时,他抱着一大袋子垃圾食品,王喆捧着热气腾腾的关东煮朝他走来。


奇怪的是,他不觉得热了。


没法立刻翻墙回去,两人沿着围墙边吃边走边聊,夏日晚风轻拂,路灯下一双人影交叠。王喆小口地吃着丸子,又递到邓超元嘴边。邓超愣了愣,王喆以为他不喜欢吃这种塑料肉,沮丧地收回手。邓超元不忍心看他失望的样子,忙接过他手里的纸杯,说自己喜欢喝汤。


汤煮久了,早就没有了鲜味儿,可一股热流顺着喉咙暖透五脏六腑,他莫名有一种身心舒畅的满足感。


他们翻墙回去,手里东西太多,一时没拿住,落在地上发出闷响,在蝉鸣声中格外明显。邓超元赶紧拉着王喆的手往宿舍跑。他时不时回头看巡警的踪影,每每跌入王喆澄澈的目光里。他感觉自己像是骑士,拯救公主的罗马假日。


他们关上宿舍门,喘了一会儿,相视一笑。王喆笑起来是浅浅的,会露出牙龈,眼睛眯成弯弯的一条缝,像只小兔子,又像小猫咪,可爱得惹人心痒痒。


画面一转,已然是他们入伍以后。王喆在训练营待了没多久就被挖掘了技术才能,邓超元不忍心看他天天跟着一群糙老爷们拉练,赶紧给人送走。


他每次眨眼,看到的画面都不甚相同。他看到夜里王喆抱着猫在沙发上睡着的柔和模样;看到他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看书,被午后阳光温柔拥抱;看到他早晨打着哈欠和自己打招呼,撸一把豆奶,又在浴室里睡着,邓超元哭笑不得。


他还看到王喆在哭,漂亮的眼睛里盛着晶莹的泪珠。邓超元想亲吻他的眼角,告诉他其实之前摔碎的红酒不是豆奶干的,想说要不我们再养只猫吧,小孩总是一个人在家容易抑郁。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身体麻木而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邓超元。”他听见王喆的声音,干干净净,眼里不禁也泛起薄雾,“我等你回来。”


他再一使劲,渔网彻底崩断,水泵加大马力,继续运行。


可他腰间的绳子已经断了。


       


       


“水!”姚明明惊喜地指着水炮,海水像喷泉一样从水带里喷射出来。他们没有一刻犹豫,冲进火堆捡起水炮,一股一股地朝外打。李振宁扶着何昶希,被护在几人中间。


所有的阀门都被关上,源源不断的水正在供应,直升机投放的干粉实实地压住冒火的罐顶。


姚弛站在镜头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所有可用的军队资源都已安排,现在已经抵达火场,D市消防定会扑灭这场大火。”


       


       


天亮了。


人被火烤着的时候,累困交加,身上软得像面条一样。他们这群人整整一天一夜没睡觉,现下就剩收尾工作,大家把伤员病员按部就班送上急救车,顾不上湿透的战斗黏黏糊糊,捡块泵房崩裂的大石块坐着,倚着泡沫桶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哪里先传来了压抑的哭声,陈宥维咬着紧急物资送来的鸡腿,视线模糊。他一边哭,一边吃,满嘴是湿润的咸味。徐炳超一个将近一米九的汉子,跪在A01的废墟前。谷蓝帝拦住他,不让他往C区的阀门那儿跑。他是幸运的,他和胡文煊在第三次爆炸前成功保护技术人员回到指挥中心,然后才回去救火。他们把6米高的梯子架在车上,用绳拽泡沫桶,侧面迎击流淌火,消防车的泡沫始终没断过。


可是师铭泽和丁飞俊的通讯设备始终没有回应,胡文煊四处打探林陌的消息……他们的心分崩离析,谁也不能说安慰的话,因为谁也无法感同身受。


       


       


“李振宁呢?报告都送到我这儿来了。”管栎把文件往姚明明桌上扔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椅上,“嘶嘶”地吸着凉气。


“在躲何昶希吧。”姚明明往楼下看,何昶希正拉着胡春杨说什么。管栎楞了一下,随即笑倒在桌上:“怎么还怕上了,当时不是护得挺紧的吗。”


姚明明耸肩说谁知道呢,我看李振宁以前就挺不喜欢何昶希的。管栎趴在桌上玩弄他的狮子挂件,笑了笑,没接话。


李振宁对何昶希的探究欲,究竟是好感多些,还是反感更甚,他们谁都不能妄下定论。管栎忽然想起嘉羿曾说这两人的感情和老夏小连挺像的,心里一阵隐痛。


那天,连淮伟到现场的时候,人已经烧得没了形,只有一枚戒指还在发烫。连淮伟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笑着说你们别跟他一起开玩笑,不用这样,我已经不生气了。他反复这样说着,像是要说服自己,声音却越来越轻。在所有人的沉默里,他终于坚持不住,哭倒在夏瀚宇身上。说是“身上”已经不太恰当,他们不忍心再看。连淮伟把戒指收起来,两枚相同的素戒像是感应到了彼此的存在,在胸口隐隐发热。


隔天,管栎注意到他戴上了其中一枚戒指,就在无名指的位置。


相比之下,胡文煊要幸运很多。林陌驾驶的直升机被震波扰乱了系统,好在舱内的两人还能依靠手动操作,就是着陆的时候狼狈了些,断了条胳膊。胡文煊在医院看到林陌的时候,双腿软得几乎要跪倒在地上。病床上的林陌脸色苍白,而他像只煤堆里跑出来的猴子。这个画面有些好笑,可谁都笑不出来。林陌朝他张开手臂,胡文煊顾不得满身的油污,被年长的恋人抱在怀里安慰。施展带着护士一起退出去,转头就看见阴影里的李汶翰。李汶翰也是一身的污浊,被火烤爆的皮肤逐渐溃烂。施展忙上前想带他去清创,李汶翰冲他摇摇头:“照顾好杨杨。”


这句话像是一缕烟,点着了他的灵魂。护士在身后喊他,他惊醒似的一激灵。再看过去,那里什么也没有了。


施展突然想哭。


胡春杨翻了个身,他从梦中醒来。施展环顾四周,漂亮的金鱼在小水缸里游动,新插的百合散发着清香。他劫后余生般地松了口气,把胡春杨抱在怀里。


意料之中,徐炳超退役了。他患上了严重的PTSD,对火极端恐惧。姚弛和谷蓝帝给他做了几次心理疏导,没有多大效果。姚弛沮丧地趴在沙发上逗豆奶,王喆又养了一只银渐层,取名叫馒头,像极了一顿早餐。他看向榻榻米上的王喆,被暖暖的阳光包裹着,怀里抱着馒头,眼神中是满满的眷恋。


他刚想开口,一条毛毯落在王喆身上。邓超元从身后环住了自己的恋人,亲吻落在颈侧。王喆不堪其扰,小幅度挣脱了一下。


“嘿!我还在这里呢!”姚弛不满。


邓超元笑了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爬满了疤痕。他把猫拎起来,对王喆轻声说:“陈宥维替陈涛问你讨馒头。”


施展每个月定期陪徐炳超去看心理医生。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大火已经过去,一切都在好起来,只有他被困住了。


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徐炳超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他已经瘦脱了相,但精神好了很多。


他把每一张笑脸记在心里,又想到训练营的那个冬日,李汶翰闹他打雪仗。他被劈头盖了一脸的雪,正要反击回去,李汶翰在雪堆里露出了柴犬笑容。李汶翰跳到他身上,徐炳超笑骂了一句便背着人满操场的跑。


一个吻轻轻落下,他只以为是雪越下越大了。


于是照片里的徐炳超也朝他们笑,满目是柔情。


     


    


End.


因为工作的关系,22号提前观看了《烈火英雄》。这部电影很多地方的剧情设置有国产片一贯的问题,一些英文字幕也惹人发笑,可我还是坐在影院里哭了整整一个小时。2010年,一场胶州路大火,让我失去了亲人和朋友。我的爷爷是个消防老兵。不像寻常老人家爱遛鸟下棋,他闲不住。每逢我回去,就要念一下午勋章的故事。可他也像这部电影一样,始终奋战在第一线,始终把家国情怀放在首位。2010年11月16日的凌晨,爸妈哭着跟我说,人没了。


他一辈子都在念叨他的勋章,他的战友,他的水炮。


所以看了这部电影以后,我想写点什么,想把他们放入这样的格局里。可惜文笔有限,无法表达出那种场景的万分之一,就请当我随便写写,随便看看罢了。


感谢你看到这里。


2019.7.29 22:00更新一则
从没有收到过这么多红心和这么长的评论……真的很感动,很感激。从上往下认真阅读了每条评论,看到大家的分析都踩在我想表达的点上,实在是作为作者莫大的荣幸!还有安慰我的姐妹,真的真的太温柔了。

文笔有限,很多地方可能写的不是太清楚。cp中双方死亡的是饼干盒,一方死亡的是正中夏淮,其他都是he,只有深深还没认清自己的感情,希希正在努力中。
 
收到了非常高的赞誉,我真的受宠若惊。但这篇文章词藻乏味,剧情有所参照,实在不能列入神文的范畴。只能说是用心写了,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好像并不能很开心,那就祝大家学习生活一切顺利,要平安喜乐,也要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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